鹞蓝

#天空的起点#
三万年前交错开的两支猿,在再度纠缠的时空线里,狭路相逢
文明一步步踏上临界点,或坠入地狱,或冲破苍穹
在燃烧着血和火的悬崖顶端,少年们望向正在被撕裂的天空,张开翅膀

[天空的起点]11-天图

只要有这么一点儿的‘不合理’,就说明现有科学的体系必须推翻!重建!这才是让这世界天翻地覆的真正力量!

 

距空翼发来那条示警的短信已有三周时,星潮出事了。

那天萧晨已经恢复了个七七八八,医师也告诉他再观察四五天就可以出院。天色已晚,他斜在沙发上扔了一地的草稿,咬着笔皱眉头看姚光给他布置的数学作业,认真地思考自己好不容易脱离昼影找到天图是不是就为了被这无穷级数虐。

这几天里,大夏军的代表很热情地找萧晨聊过几次,甚至北新和西陆的军方也想方设法地递来了“跟我混我对你好”的信息。姚光皱着眉头撵走了医院附近那群都快打起来的各国特工后,和萧晨有一次长谈。

 

——从军确实很适合现在的你,但我希望你能继续学业。

——军队的环境相对单纯。哪怕不知人情世故、学理通识,我相信你也能成就一代兵王。但这样一来,你也就永远学不会这些大部分人都知道的东西,你的未来会被狭窄地限定到“强大的武器”这一个方向。

——学习不是为了一纸文凭,而是为了拓展未来的可能性。了解历史,你才看得懂当今局势的成因;能熟练掌握文字,你才能有效地获取信息并与人交流;数学、统计和逻辑能帮助你以定量的方式理智思考;天文地理和生物告诉你这世界的运行方式,甚至可能揭示异能的本质……你现在并不清楚自己真正想做什么啊,说不定你会成为画家或文学家呢?高中或大学毕业之后再考虑参军的事情吧,到那时,从指挥到研发到战斗部门,你也会拥有更多的选择。

——凌家那两姐妹都会在琦岚读高中;我在这儿教书也就是个业余爱好,到时候跟着你在的班走就是了。学校是个不错的环境,你可以试着去多交一些朋友。

——至于各国军方所承诺的庇护,你不需担心。只要我还是你的监护人,没有什么势力能强迫你做不喜欢的事情。

姚光轻描淡写地后放出这句霸气十足的话后,皱了皱眉头,改口:大部分不喜欢的事情……还有一个月就是初中毕业考了,作业要做。

 

也许是自懂事以来就没人跟他说过这么多话,萧晨定定地听了半天,想了会儿,点点头。

然后他就知道姚光在阿普洛斯雪山时的那句“把我学生还来他还得上课呢”可不是一句空话。

其实萧晨觉得自己脑子还算好用:各国语言都会一些,扔把枪给他他能瞬间计算弹道和偏角,化学物质里哪些易燃易爆记得一清二楚……这种“初中课程应该很简单吧”的幻觉只持续到他见到那几本公理证明、拼写语法和元素周期表的时候。

姚光这段时间忙围剿昼影的收尾工作忙得脚不粘地,于是给萧晨找了个辅导:高二的薛峰。

姚光这样解释:你们四个成了异能者的事暂时是对公众保密的,不然过多的关注对你们的成长不利。薛峰是同学里唯一知道你们能力的,正好他功课好又耐心,帮你补习正合适。

萧晨对薛峰印象倒挺深——能把萨林揍得爬不起来的人可不多见。哪怕当时萨林已被星潮剥夺了能力,但异能者大多有身体的自然强化,体力比大部分普通人强了不少。

跟薛峰多接触了几天后才意识到这师兄简直自带了主角模版:家世好,自小习武,成绩好得已经拿到了琦岚大学的预录取,长得也相当端正……可他又偏偏温和耐心得让人连妒嫉的心思都生不出来,随身还总是带点儿小零食,在萧晨把题目完成得不错的时候就微笑着摸出一小袋坚果或巧克力问吃吗——对此,萧晨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但具体哪儿不对也说不上来——他的生物还没补到巴普洛夫那块儿。

 

打断自己乱七八糟的走神,萧晨继续瞪了那个无穷级数一小会儿,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干不掉这鬼东西了。正准备打个电话请教薛峰时,他感应到了那俩姐妹的异能的气息。

其中,星潮的气息混乱而脆弱。

怎么受伤了?他心生警惕,快步走出门想问问怎么回事,手环上就亮起了月汐的通话请求。接通后,月汐的声音带着哭腔:“萧晨,拜托你一件事好不好?”

“好。你说。”萧晨飞跃上医院中最高的塔楼,占据住周遭的制高点。

月汐的声音在发颤:“姐姐也在医院,她现在不太好……能不能让她跟你住一个病房?你看住她一下?”是昼影残部的报复吗?他抬手,手底风雷涌动,精神力的感知向整个医院铺开:“没问题。”他的异能已恢复了四五成,倒要看看,谁敢在他手里伤他的同伴!

“谢,谢谢,”终于,萧晨听出月汐的声音不是害怕,而是气得发抖,“她要再乱在自己身上试异能,你就揍!”

……风很大的塔楼上,萧晨愣了半天憋出三个字:“嗯,我揍。”

 

好在星潮皮糙肉厚地没出什么大事,昏迷不到一天后就醒了。但据医生说,她之前呼吸和心跳都停了一小段时间,得住院观察。危险期过后她被安排到萧晨的病房里,正好睡月汐之前用的那张床。

这熊孩子倒是知道轻重,跟着波赛冬扫荡昼影时令行禁止,乖乖地半点不添乱;这两天回到家轻松下来,折腾开始了。

“我就是好奇一下嘛,你看各种小说里有这么多不同的超能力:空间跳跃,时间穿越,心灵感应……多好玩呀,我就试试嘛。”母亲走了以后,星潮一边小声跟萧晨辩解,一边拿出她那专用来做“异能实验记录”的小本继续刷刷刷地写,上面的笔迹已经密密麻麻:“心灵相关的异能试起来都没成功;萨林也说他们那边儿没有异能者有洗脑或读心之类的能力……啊,要是能穿越时间就太有趣了……”

萧晨一言不发,手一翻把她异能的波动彻底压下去,继续转着笔盯自己的家庭作业。

星潮也不生气,凑过来指点他题目。

有星潮这么个二货在,萧晨出院前的这四五天一点儿都不无聊。这小姑娘理科相当好,而且什么知识点都能叽叽喳喳说一堆段子然后开始思路广地往科幻上靠;萧晨需要安静的时候,她靠在床上读文献能定定地读个半天,直到薛峰来拖她去运动。

萧晨也才知道:从凌家五年前来到琦岚市起,薛峰就带着星潮天天晨跑;星潮叫他师兄也不是因为薛峰教过她几招防身术,而是星潮的母亲楚书音时常给薛峰辅导理科。这调皮的小丫头左耳进右耳出技能已点满,楚老师拿着实验安全规程来训了她半天让她写读后感和检讨书,她也是嗯嗯了两声之后继续试图偷偷试异能玩;直到薛峰跟她耐心地讲道理,她才服了软。

星潮跟薛峰认真承认错误后,薛峰微微笑着拿出盒还热着的蛋黄酥做奖励。星潮一见着食物就眉开眼笑,薛峰摸摸她的头,她眼睛眯一下,舔着嘴唇继续小口啃糕点。萧晨在旁边斜眼看着,觉得星潮就像是薛峰养的猫。

感觉到萧晨的视线,薛峰转头看看萧晨,递给他一块蛋黄酥:“吃吗?”

 

月汐又一次过来的时候,萧晨倒是第一次见这文文静静的小姑娘发这么大脾气,训得她姐缩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你动到了自己脑干,脑干!要试着动自己大脑也先找个解剖图看看啊!等等,脖子以上哪儿都也不许试!……脖子以下也不行!”

空翼在旁边点着头:“对啊要玩别玩自己,去玩萨林嘛。”

 

消失了快三周之后小雏凤终于出现了,跑到医院里跟大家聚在一起教萧晨打牌玩。

星潮好奇地追问他到底跑哪儿去了,和那个示警的短讯究竟是什么意思。

“保密。哎呀我好想剧透但是保密。”忍了大概半分钟,空翼决定剧透:“其实我也不清楚,但那段时间有个警戒级别特别高的威胁。不是德伊沙,因为除了Icarus别的轨道基地都没怎么动;不是北新,啊吓死本宝宝了北新居然要和夏国冬疆一起军演;和异能者相关,因为我被拎到北新的太平洋舰队上晃了好几天,一直被问能不能感知到异能者的波动;但具体是什么威胁我还是不清楚,孙连也不知道,钱老说我管不住嘴所以不告诉我。现在几个大国的军队守了三礼拜,没动静,于是警戒级别降低了一级,就放我回来探亲两天。”

“钱老?你是说,新入定海阁的那位?你跟他搭上话了!?”

“嗯啦,他老人家跟我聊了好几次呢,当然,长老们看重我的原因主要也是因为我是异能者啦——话说定海阁新换上的两位都是军方背景的,总觉要有什么大事儿的样子。孙连猜是昼影的隐藏势力可能已经能制造‘形’级异能者。啊,我觉得是太平洋里有个哥斯拉 。”

于是星潮和空翼你一逗我一捧地讲了会儿相声,猜到底是因为扶桑国核泄漏变异出的怪兽还是大洋底的海绵宝宝,终于把气鼓鼓的月汐逗乐了,然后几个人继续教萧晨认牌——哪怕经历了德伊沙和昼影的这些变故,至少对于这三个孩子来说,这世界上的大事总是有大人们去解决的;如果叫他们帮忙就去帮一把,不需要的话就继续打牌了——天总是塌不了的,不是吗?

“对了,这周六去琦岚大学做被试抽血,要空腹么?”空翼随口问星潮的一个问题让萧晨目光微冷:“谁要抽你们的血?”

“琦岚大学那边专门研究异能的叶教授的实验室啊。知道夏国有异能者,他们整个实验室跟过年了一样。”空翼忙发着牌,对于萧晨“你们怎么会自愿去做小白鼠”的震惊毫不在意:“谁说是小白鼠了——给钱的!哦对监护人也得过去一起签字。”

“大学那边实验室被试的补助标准最高九百块,一个纯合的小鼠突变种至少要几万元才能做出来;哈哈哈哈你还没耗子贵。”星潮一点儿都不给空翼面子。

萧晨被这俩没心没肺的二货噎了半响,最后开口:“我随时可以出院。一起去。”

 

直到站在周六上午站在琦岚大学理科综合实验楼的大门前时,萧晨还带着些许警惕。尽管这里看起来和昼影的研究基地不一样……很不一样。

六月的阳光明丽天空湛蓝,四周石榴花开似火。刚进大门,这大大小小的一群人就被只熊猫拦住了:“今天是什么日子?能背出来么能背出来么?”

“六月二号,阿伏伽德罗日,6.02214……”星潮张口就背了十多位的数字,然后从套着熊猫头套的学长那儿拿了一堆奖励的饼干开心地让大家分:“我就是选着今天过来的。三月十四号背了圆周率还有苹果派呢!”

清澈的阳光透过理科综合楼那六层楼高的玻璃侧墙照进来,落在足球场大小的中央大厅里。根据姚光的说法,这栋硕大的建筑里容纳了不同学科的上百个实验室,故而采用开放结构,方便大家互借仪器和相互交流。

星潮点了点萧晨,示意他看头顶。他仰头——整个太阳系行星的成比例模型在大楼穹顶缓缓环绕,最边缘的一个小球半透明。他看向那小球时就有一行字被投影到他眼前:“您认为冥王星是大行星么?眨右眼选‘是’,左眼选‘否’。”萧晨试探地眨了一下左眼,小球变得更加透明。路过他们的一个学生不满地“哼”了一声,抬头猛眨右眼。

大厅里陈列着他看不太懂的艺术品:巨大的铅垂摆,双螺旋形的滑梯,甚至还有一只霸王龙的骨架,有人走近的时候嗷一声摆头:“欢迎报考地质学院!”

他们从大厅侧边的楼梯走上去,走廊四周的墙被做成了布告牌,贴满形形色色的讲座信息和广告;各层楼的实验室旁的墙面则挂着实验室的简介和成果,或是写满了凌乱笔迹的大黑板。有眼圈青黑的青年苦大仇深地在黑板前盯着上面的草稿,摇摇头跑去免费食物站灌了杯咖啡,再回来咬着粉笔继续盯黑板上没推完的公式。楼上一声吆喝:“有人毕业答辩啦,免费的pizza!”他丢下粉笔,跟着一群学生咚咚咚地跑上去。

楚书音轻车熟路地带着大家走向三楼的叶老师实验室。胖胖的老教授在走廊边的跑步机上边走步边读文章;另一面黑板旁,几名老师以几乎是吵架的架势咣咣地砸着黑板讨论某个群能不能重构;旁边的沙发上,一名学生抱着电脑已经蜷着睡着。

这样的地方也是研究所?萧晨有些困惑地想着。这样热闹而轻松……

刚敲开叶教授实验室的大门,随着轻微的爆炸声,一道光流扑面而来。

萧晨一把将走在最前面的星潮拖到身后,张开能量屏障,右手成拳正将击出——随后他面无表情地停下来。

面前,一筒拉炮彩带全被反弹到自己乱糟糟头发上的研究生满脸茫然,那声“欢迎”还没说完。一名师姐把他揪走:“你就乱玩吧乱玩吧,别把小朋友吓着了!赶快给我过来把扫描仓准备好!”那哥们被拖走的时候还一脸热泪盈眶:“师姐,我要毕业!搜集到这组数据就可以毕业了!”

个头矮还有点圆乎乎的叶教授一路小跑迎了出来,满脸喜意,先是好奇而激动地盯着四个孩子看了一圈,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嘿嘿笑:“哎呀来了呀,先坐,先坐,喝茶么?我们先把协议签了。”

 

按天图的规定,未成年人参与任何有提取生物样本行为的实验时,都需要有监护人签字。于是今天,姚光、楚书音和空翼的母亲弘燕都陪着自家的孩子来了。姚光拿起实验被试知情同意书,让萧晨坐到自己旁边,跟他讲解起怎么看这样的协议:“A级实验一般是问卷调查,自己同意就可以;今天这样的B级实验会包括无害的扫描和生物样本提取,未成年人要参与需要有监护人签字;C级可能会带来一定可治愈的伤害,比如让你感染个感冒观察你免疫系统的反应,除了监护人外还需要研究所主管审核同意;D级你暂时不用管——D代表danger,风险不可控;谁要敢让20岁以下的未成年人参与D级实验,就等着道德监察会上门吧。你看这儿,协议最后都会有道德监察会的联系方式,从实验动物没有得到人道对待、到实验室性别歧视或语言暴力,以及学术剽窃和欺诈,都是监察会的监督范围。”

坐在一边的叶教授双手合十:“如果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请先跟我们讲,我们一定会改进的;请不要直接去监察会告状,谢谢!”

“道德监察会这么厉害?会抓人?”空翼问。

“不,但它有权停了你的研究经费,”书音轻笑着回答。之前,在大女儿的询问下,她很爽快地承认了自己也是隶属天图的研究者,“科研可是相当非常费钱的呢,像叶老师这样的实验室,一个学生一下午所废掉的材料的钱,都可以在琦岚市区买套房子;我们做宇宙学理论的,计算集群一开就在烧钱,一烧就是几个月;所以,像是琦岚大学这样顶尖的学术机构里,大部分研究者或多或少地都和天图有关系,就是冲着它提供的充裕经费。不过,对大部分研究者来说,天图只是一个要求研究成果优先回馈组织内部的资金源,他们并不知道天图在更高层次上的严密组织——比如你们姚老师,就是管我们这群羊的牧羊犬。”

姚光苦笑摇头:“什么呀,天图里你们科学家是负责烧钱的,三阙决定给谁钱,道德监察会决定砍谁的钱——都是大爷;我们这样做行政管理的,才是负责找钱的小白菜。”

“不不不,”叶教授又腼腆又开心地搓手笑,萧晨发现这年过半百的教授很有意思:话多,但一跟人说话就开始害羞,跟人目光接触久一会儿就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今天啊,我们这四名地球上仅有的‘秩’级异能者,才是大爷。”看着几名家长和孩子们都签好了字,他站起来恭敬地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大爷们,请。”

 

B级的实验被试确实很轻松,不过是取了200毫升血样,观察了他们调动异能时的能量反应,以及十分钟左右的身体全息扫描。那个头发跟鸟窝似的研究生还一边采集数据一边对昼影表示鄙夷:“那群家伙就不能是搞科研的,异能者这么宝贵的样本,怎么能不好好对待呢?弄伤弄死了的话,之后的学生还怎么做研究发文章?——谁要挡着我发文章毕业,我就到他家门口上吊去!”

星潮是最后一个进行扫描的,因为她之前一直跟着叶教授后面问东问西,躺进扫描仓嘴也没停:

“叶老师叶老师,什么是‘秩’啊?”

害羞归害羞,叶教授一讲起自己的研究就眉飞色舞:“之前我们观察到的异能者都是处在能移动物体的‘物’或能调动能量的‘形’这两个级别;你们这个‘秩’呢,是秩序的秩,不仅能调动或压制在这个秩序下的各种‘形’,更重要的是,每种‘秩’代表了一种自然运行的规律——像这位萧同学,主导的应该就是毁灭的秩序;空翼同学呢,应该是变易;月汐的秩序是恒定,你呢……你什么‘形’都在试着玩,我们暂时还不知道你算是什么‘秩’……”

“既然已经有了‘秩’这个名字,那之前是出现过这样的异能者喽?”

叶教授有点儿窘迫地点头摇头:“咳,这个,这个要保密的;不过,整个天图也只是知道异能在‘物’和‘形’之上还有‘秩’这一阶,更多的就根本不清楚了;这么十多年,我们对异能的研究基本都只拿得到二手资料,唉……”他盯着自己的脚,叹口气后又嘿嘿笑,“不过呢,我们大概确立了异能是和基因突变相关的,等你们的生物样本的分析结果一出来呀,我们就能知道具体是哪些基因突变导致了异能!”

“确定了是基因突变么?我之前看文献觉得可能也和大脑活动相关呢……唔,当然我懂得很少啦……请问扫描的数据可以给我看看么?” 星潮开心地不停接话。“另外,请问您知道红隼的图腾是怎么回事么?”

 叶老师有点委屈地啊了一声:“‘图腾’是有别于异能的另一种‘非常规思维现象’:力量不是源于单个异能者,而是团体凭共有意念召唤的‘图腾’;除了对异能者的力量有削弱作用以外,没什么别的功能。研究上……大夏军要求我们保密,唉!”

“对啊对啊,我问了好多次,我爹都说我长大了才告诉我! 好讨厌……”

 负责数据采集的研究生已经快哭了出来:“小妹妹,求求你别动!”

 

书音这时开口道:“星潮,妈妈可以把你的笔记给叶老师看看吗?”

星潮躺在扫描仓里脆生生地应了声好。书音将星潮那“异能者第一手观测笔记”的小本递给叶教授:“这孩子对研究一向好奇;她的数理基础是我辅导的,应该还过得去。您实验室还收做科研实习的高中生么?”

叶教授翻看着星潮的笔记,连连点头:“收收收,你们几个想来我实验室都可以,我给你们写大学推荐信!”

空翼遗憾地吐吐舌头耸肩,表示高中就要去少年军校了。

并不知道空翼在获得异能之前就已经是小雏凤的叶教授整张脸都皱起来了,“军队这是涸泽而渔啊,不好,不好。”生怕说好的学生兼样本再被大夏军拐跑了,他赶紧开口:“话说你们里面最能打的是谁?有多能打?”

空翼和月汐齐齐地指向萧晨。

对于萧晨的战斗力,姚光给了个数量级估计:“一般情况下与集束炸弹等同,全力爆发下相当于小型战术核弹,不过不可持续。”

“二炮里满仓满库的导弹,难道还差了这么一枚战术核弹不成?再强悍的异能者也顶不过Icarus一发中型‘坠羽’,影响不了大国间的实力对比!”叶教授低着头背手转圈,呼吸渐急促,“可是,对于科研来说,哪怕只是一名最弱小的‘物’,哪怕他的唯一能力是把我手里这根笔给浮起来半毫米——”

空翼赶快一伸指头让叶教授手里的笔飘起来,以保证气氛到位。

叶教授短小的手在空气中用力挥舞:“——只要有这么一点儿的‘不合理’,就说明现有科学的体系必须推翻!重建!这才是让这世界天翻地覆的真正力量!”

书音双目闪亮,举起茶杯做祝酒状:“我们都记得,二十世纪初期,那两朵‘不合理’的物理学的乌云,给这世界带来了什么。”

“量子力学,相对论……”叶教授祝祷般轻声念着对于物理学家来说近乎神圣的词,抓起茶杯狠狠地跟书音碰了个杯,茶杯碎了。

扫描一结束,星潮就迫不及待的蹦了出来:“叶老师我跟您混!”

 

萧晨静静地看着这群人。叶老师,楚老师,星潮,聚拢来的研究生们……他们激动而快乐地讨论着他还不太懂的词语,仿佛都被一种由内而外的火焰所照亮,双目的光芒璀璨如星辰。这就是姚光所说的“未来的可能性”之一么?似乎是很有趣啊,可惜自己的数理基础似乎还很糟糕……这个暑假能补上来么?

 

 

突然,实验室的门被一个身材魁梧的老爷子冲开,风风火火地跨到叶教授面前,声如洪钟:“小叶啊,异能者的数据搜集到了么?”还没等到回答,老爷子一转身冲着书音乐:“异能者出在你家啊!哈哈哈哈我就说你一家都是神人!”接着又刷地一转身指着叶老师:“多久,多久能确定异能的基因突变?”

叶教授跟个小学生似的站起来,垂手回答:“十天!体细胞深度测序结果72小时内就能出来,之后的分析会多花一些儿时间。”

空翼也立刻站起来,跟星潮月汐一起恭恭敬敬地行礼:“司徒老师好。”他瞪圆了眼睛跟萧晨偷偷传音:“我了个去,他果然也是天图的——司徒信,全球最牛的合成生物学领域的科学家,癌症、神经病朊病毒和无数传染病的终结者,人类平均寿命至少因为他们那群人延长了十多岁,放过去这是要立生祠的……待会儿我要跟老爷子要签名!”

老爷子基本无视这一群小辈,胡乱跟两个女孩挥挥手后,用力拍着叶教授的肩,大笑声都快把实验室的玻璃窗给震起来:“好好好!你一找出来控制异能的基因突变,我这儿就直接上动物实验!”正说着,他又一溜小跑冲出实验室,对着楼上窗子上画着猿猴的实验室扯嗓门大喊:“Jenifer,给我俩猴儿!我要用小叶找出来的突变让它们变成‘秩’!”

楼上实验室噔噔跑出来个红发髻的中年女教授,以同样的气势跟司徒信对吼:“不给!你是要把导致异能的突变放进猴子里?你想过后果吗?”

“哈哈哈不就是个造反的猴儿吗多大个事儿,它要能在我实验室得道成仙,我就封它个齐天大圣!”

红发女教授冷笑着一挑眉:“司徒啊司徒,你要再连累我被道德监察会封个半年的基金,我就带着我们组的学生到你家门口讨饭去!”

空翼跟萧晨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懵——昼影并未找到控制异能的基因开关,那些初具了“物”的能力的怪物由他们之前捕获异能者的血肉克隆而成,就已经具备了可怖的实力;可现在,天图的老教授正愉悦地计划着把真正导致了异能的基因突变放进猴子里做实验。

司徒老师您是不是选错阵营了……

果然,司徒信叉着腰继续笑:“哈哈哈来来来米饭管够。监察会烦死了,要不是昼影那群人太蠢钱也少,我早投敌去了。”

那头发乱糟糟的研究生腆着脸凑过去:“司徒老师我当志愿者可以么?我比猴儿便宜,还会讲人话。”

 

司徒信和那名红发女教授隔着走廊对喊的间隙里,萧晨开了口:“请问,如果一个人不想再做异能者……能有让异能消失的方法么?”

功勋卓著的老教授回头瞅了眼萧晨,真诚地回答:“你傻X啊?”

 

理科大楼外,绿树成荫的草坪上,空翼拖着萧晨一路快走。

“放手……”司徒话音刚落就被空翼一把揪走的萧晨很无奈,“我又不会去打一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他就是那么一问。昼影的威胁彻底消失前,他不能失去力量。

空翼找了把路边的长椅,拖着萧晨坐下:“对对对萧少侠你别跟那老小孩儿一般见识,司徒信的嘴巴损和他的研究一样出名:他在生命科学上的观点相当激进,几十年来跟人对掐有如吃饭喝水,嘴炮早就修炼到传说级别。去年光我知道的就有他骂得一个数据造假的教授出了家……给你做断肢移植的那个女医师是不是嘴特别碎?司徒带出来的。”

近午的日光晒得人眼睛都快睁不开,萧晨眯着眼看开了一路的石榴花。晒了一会儿太阳后,他开口:“你也觉得那个问题很傻吗?”

空翼立刻缩远了点,一副小媳妇样:“……我是异能者,照实说的话,你会打我吗?”

萧晨一拳捶过去后,空翼收敛起笑容,正色道:“萧哥,我知道你以前的经历很糟糕。可力量本身没有错啊,它至少能带给你选择的自由。有能力的话,至少能在你恨透了的事发生的时候拼尽全力一搏……”而不是彻底的无能为力。

石榴花红似血。不知想起了什么,空翼微微侧头,掩起眼中的狠戾:“说真的,曾经有个时候,我愿意拿所有的东西去换,换我能够做点儿什么。”

“……是德伊沙对你们小学的那次空袭么?”另一段很长的沉默后,萧晨皱了皱眉,“你那时伤得重么?”

空翼怔怔地望着夏日明艳的花丛,从鼻子里哼笑出声,笑声里没有一丝温度:“我没事儿,那时候我逃课了在外面玩呢,一转头我擦我学校呢。所以我没伤着也没吓着……就是特么咽不下这口气。但别跟那两丫头提,特别是星潮,一句话都别问。”

犹豫了一下,他继续开口,“那时候她们一个班被堵在避难所的地下室里,好在异能者破开避难所大门就扭头冲正规军去了,只有普通士兵过去扫荡……妈的,都是小孩还真下的了手。星潮逼急了挺猛的,据说是捡枪干掉了两个徳伊沙的士兵。不过小姑娘心理也脆弱了点儿,之后半年,她就不理人也不说话。最后是她父母找了心理医生强行封存记忆才好起来。之后,我们转到绮岚市的学校,好在也遇到了挺照顾她的薛峰,过了一年多她才慢慢现出原形活蹦乱跳的……哦对,凌叔叔在那时候正好在当地武装部,拿着手枪就往学校里冲,把俩丫头救下来自己也受了重伤,伤好以后就只能做教员没法参与实战了。所以,跟他们一家人都别提。”

然后他们都继续沉默。风暖蝉噪,蓝天下的世界仿佛恒久地安宁平静。可为什么这本该安宁的世界上,孩子们想无病无灾地长大就那么难呢?

 

“萧晨。”

“嗯?”

“联邦军最近要对火星本土的德伊沙有大动作了,那边有不少异能者,我要跟过去帮忙。”

“一起。”

“哦对,别跟那俩小丫头说。”

“好。”

 

不知晒了多久的太阳,萧晨手环上响起一声提示音,他查看了一下,姚光直接把实验被试的补助金额转到他账号上了。他抬头问空翼:“你的身份识别号是多少?我打三百元给你。”

空翼呆了呆:“大哥我对此表示愉悦,但请问你为何要给我打钱?”

萧晨认真地看着他:“你们三人帮了我很多,我想谢谢你们。”

空翼呆愣了更久的时间,然后抬头望了望天:“……恕在下直言,我想大部分地球人表示感谢的方式是一群人吃个饭啥的……哦对,你射击应该挺不错吧?”

 

于是中午,几个孩子聚在琦岚大学旁的那家空翼推荐的餐馆里,把薛峰也邀请了过来。书音和空翼的母亲笑眯眯地表示你们玩我们不打搅,姚光更是满脸欣慰的“这么快就学会请人吃饭了”的表情,并再给萧晨打了一千元在账上。

点完菜后,服务员给每人发了一把玩具枪。萧晨正在纳闷这是用来做什么时,厨房口一声哨响,数十个圆滚滚的无人机飞出来,外壳上画着各种餐点,在房间的上空晃来晃去。

薛峰熟练地瞄准附近的无人机,尝试几次后,一架无人机发出“叮”的一声,落到他们桌上,外盖打开,露出里面鲜热的炸豆腐。

空翼举枪乱扫:“快快快,每人五发,这些点心打中了就是送你的!”

诺大的餐厅里,笑闹声连成一片。萧晨想也没想地举枪连点,五架送餐无人机落向他们的餐桌。

星潮乐得笑个不停,忙把自己的枪塞到萧晨手里:“哈哈哈我射击超烂的,每次都打不到啥,你太赞了!快快,别放走那个蒸凤爪!”月汐也碰碰萧晨:“能帮我打个虾饺么?谢谢~”

直到他们桌上快摆不下这一碟碟小菜,萧晨才想起来,自己曾厌恶射击。

他对面,星潮全心全意地埋头啃凤爪,仿佛这一刻世界上所有的幸福都在里面了。

他唇角微扬,拿过月汐的玩具枪,等着下一波送餐无人机被放出来。

 

这是萧晨第一次和同伴们在外面吃饭。他看见月汐非常自然地拿出背包里的一个药瓶,倒出三片药片递给星潮。

“你病了?”他问。

“哦,没有啦,我有先天的赖氨酸缺乏,”星潮就着粥吞下药片,“在家里吃的话,我的米饭是特制的;在外面吃饭就得吃补充剂了。”

萧晨想起空翼对于司徒信的介绍:“司徒信的那些技术没有办法治么?”

“技术肯定是有的,但要是能这么干早就干了——我妈妈跟司徒老师熟,月汐和我小时候的保健都是司徒老师手下的医学组负责的,”星潮耸耸肩,“据说是要修改好几个基因片段,一是所有体细胞都要改难度挺大;二是对人类的基因修改只有在疾病很严重时才会被允许,这种吃点儿补充剂就成了的小毛病道德监察会基本不会批准的。”她注意力都放在拆糯米鸡上,一不小心就说漏嘴,“司徒老师组有师姐给我做了种赖氨酸含量特别高的水稻,每年都送来,现在也就是每天吃饭老妈给我单独蒸一碗;以后要离开家上学的话天天吃补充剂还真是有点麻烦。前几天我倒是试了异能可不可以修改我的基因,暂时还不成功……”

等等你什么时候又往自己身上乱试异能了?

萧晨望向月汐,月汐点头。

于是萧晨站起来,撸袖子,开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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