鹞蓝

#天空的起点#
三万年前交错开的两支猿,在再度纠缠的时空线里,狭路相逢
文明一步步踏上临界点,或坠入地狱,或冲破苍穹
在燃烧着血和火的悬崖顶端,少年们望向正在被撕裂的天空,张开翅膀

[天空的起点]12-Icarus

“报复和杀人不是不好么?”“是不好,所以由我们来做,你们只用平安快乐地长大。”


  

姚光记得,自己做出第一个决定的那天,六月正午的阳光将皮肤灼得刺痛,恍惚间竟有寒冷的错觉。

他面前,理科大楼的咖啡厅里靠透明墙面的座位上,司徒信正急匆匆地往嘴里塞鸡肉卷饼:“有话快放,我吃完还得去找猴儿,动物实验周期长得赶紧准备——子归你怎么上午不见人啦,昨天实验做废我不说你啦,赶紧来帮我养大圣!”跟自己实验室的学生发完语音讯息,司徒信一边嚼卷饼一边顺着姚光的视线看向窗外的绿地。那里,绚烂夏花和浓荫下,女孩们正轻快地向长椅上的两名少年走去。“嘿嘿那小家伙傻是傻还挺好玩的——姚光你说你养啥孩子啊,我给你的仙人掌你都养得死的……有时间养小孩还不如赶快把你那百十个坑赶紧填两个,我孙女还等着看呢。”

姚光的视线从窗外移回。他实际是在看那绿地中并不起眼的花——数不清的白色小花散落在草丛中,颜色仿佛凛冽新雪。

姚光弯腰,将能隔绝窥探的屏蔽仪器打开放在餐桌下。再次起身的时候,姚光对着司徒信打开手。他的掌心里静卧着一朵洁白的花苞。

“冰佑草,三十年前开始在各大陆出现,每个地方都称它是入侵物种,却几乎没有任何关于抑制它生长传播的研究。”姚光的语气平静得像冬日的湖,冰封下藏着焦灼,“请告诉我,它真正开花时,能保得住什么?”

司徒信满不在乎地瘪瘪嘴:“耗子?微生物肯定保得住,再大就不知道了。不过,只要大国们别犯蠢,咱应该不会能见它开花吧?——不过它要真开花了估计咱也也没法去‘看见’了,哈哈哈。”

姚光轻叹:“多少废土小说的前置都是几大国之间的末日之战。人类的短视和贪婪……终究把这个世界拖入绝地。”

“切,没这点儿贪婪,你还且单细胞地在海里飘着光合做蓝藻呢。跟你说过少编奇幻小说,写着写着人就中二了我跟你讲。”

“可Icarus正准备向深空进发,德伊宗教政权的倒计时已经开始,它将无法继续成为吸引矛盾的靶标了。”

“这不还有‘它域’么?这代号一出,夏国和北新都快吓得抱成一团了。其实啊,”司徒信挑眉,露出一个“别人我可不告诉”的贼笑,“物理组那边的人跟我讲,它域通道打开的可能性特别小。上次应该是因为你家那个小异能者的靠近,所以让通道稍微激发了一下,以后尽量别让异能者接近那儿就好了。不过啊,让北新夏国和冬疆保持现在这个吓得抱团的状态挺好的,嘿嘿嘿。”

“可如果通道真的开了呢?”姚光追问。

司徒信收敛起满不在乎的笑容。他检查了一下脚下屏蔽仪的工作状态,而后开口:“我有准备。”

正午的烈阳下,老教授逆光端坐。五十多年来,他和他的学生们在合成生物学和病毒学的领域一路披荆斩棘,有人敬他为救苦济世的活菩萨,也有人说他是践踏生命尊严的狂魔。“十六年前‘它们’还没有疫苗研发的能力。如有必要,我这几年准备好的东西,能干掉它们一半以上的数目——当然,按逻辑来说,它们应该已然灭绝了。现在的它域,很有可能是一个只有耗子和微生物的死地。”

“是用当年带回来的那个婴儿开发的病毒?——等等,免疫系统至少要出生后几年才能发育完备,那个孩子被养大了?它域的幼儿能在这边存活?”

“绝密——姚老师啊你就爱瞎操心,瞧你这小胳膊瘦的,”司徒信塞完鸡肉卷,哼哼两声,重新切换回那副“天塌下来也别拦着我去养猴儿”的表情,“实在不行,你还可以收拾细软滚去‘白玉京’躲着呗。”

目送着司徒信急吼吼地吃完午餐往实验室跑,姚光微微苦笑。无意间,那朵洁白花苞已在他指尖被碾成零落的碎片。

“我讨厌秘密。”他轻声自语。

每人都死守着那一点儿残缺的信息,却不知道自己眼中的生路和他人所见的绝路重合。当迷雾散开,才看清四面都是悬崖。

何处可逃。

 

星空浩淼。

远方是至纯至深的黑,没有了大气的折射,万千星辰不再闪烁,只是在那遥远的背景下安静地缀成无数微弱的光点。

Icarus的舷窗旁,萧晨侧头看着飘在他身边的星潮。她整个脸都快贴在窗上,激动得双颊发红:“漂亮吧漂亮吧?果然还是从太空里看银河最赞了!”

可那些亘古不变的光点恒静得单调,萧晨觉得她眼里倒映的银河似乎更漂亮些——每点星光落到她眼里就像燃起一团跃动的火。这小姑娘很明显处在极度开心的状态,拉起萧晨的手就向正对地球的那侧舷窗滑去:“萧晨你以前没上过轨道基地吧?对啊上次在天梯也没时间仔细看——走走走我们去那边,太空里看地球日出可壮观了,运气好还能看到极光!”

自己确实没怎么来过太空,可你这个红隼的军属怎么也跟第一次上太空似的……萧晨眼中的困惑太明显,空翼凑上来解答道:“大大小小的太空站她至少去过十多个,月球城市每年都去玩,上天梯更是家常便饭——但每次都能乱兴奋一气;萧同学你担待一下,这丫头是个鲤鱼成精,记性只有七秒钟。”

“这是谣言啦鱼的记忆其实能持续几个月呢……哦对,朗空翼你是哈士奇成精,二哈!”

“汪!”空翼表示抗议。

“呜汪汪汪!”星潮回应。

跟他们一道的太空军战士们憋笑憋得脸都紫了。月汐默默地飘远了些,满脸“我不认识这两只二货”的无奈。

不过萧晨觉得身边有只鲤鱼精倒是挺好——他对轨道基地也是好奇的,可在旁人面前显露出自己的无知总是有些尴尬。然而丢脸的事两个人一起似乎做就不算太丢脸了,于是他任星潮在失重的轨道基地里拖着他游来游去,听她叽叽喳喳地讲太空、探索、和轨道基地。

 

舷窗外,千舰齐发。

六月,Icarus朝深空变轨,新联合的地球联邦向盘踞火星的德伊沙派出第一支远征军。

 

德伊沙的数十名异能者一直是地球各国对其采取军事行动的最大阻碍之一。六天前,参与完天图的试验后后,萧晨和空翼原本计划他们和地球联邦走这么一趟压制德伊沙的异能者,至于凌家俩小姑娘就不用掺合了。空翼已被少年军校预录取,大夏军早就把他当自己人使唤;萧晨表示了希望配合行动的意愿后,大夏军乐得不行地表示欢迎,说你现在暂时不想参军不要紧,这次行动你跟着我们帮这个忙我们承情,你以后教育的费用从高中到大学我们包了,想进军校随时讲。

空翼私下跟萧晨吐槽:其实大夏军就想你跟他们多混混,好把你扒拉进来。虽然萧哥我挺希望你来军校罩我的,但随便你选啦,只要别被北新招揽就好——我还是觉得北新和夏国在我们有生之年迟早不对付,到时候跟你战场上见就太糟心了……

出发前,大夏军要求他们先到红隼的地面基地接受一些必要的训练。

 

五天前,在到达基地见到凌家姐妹俩已经等在那里的时候,空翼立刻炸了毛。

“你们俩跟过来凑什么热闹?!‘秩’对‘形’是有等级压制的,一个人过去已经够了两个人就保险——咱四个一起过去是郊游么?!”空翼跟星潮吼,“星潮你又不隶属大夏军,个人民群众跟过来干什么?轨道基地上饭又不好吃!你个赖氨酸缺乏症还得自己带米!”

“我对异能的压制最熟练啊,”星潮得意地一挑眉,“空翼你还没入学军训过吧?你每次打架都打不过我,要留也是你留下来呀。”

“你你你……”从小到大就没往体力上加过点数的小黑客实在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能一扭头对着月汐开火,“那你个林妹妹跟来作甚?!你体质弱胆儿也小,这么一来一去两个多月,生病了怎么办?我们要上的是战场,战场!你个见血都能吓哭的,你说你跟过去能有啥用?给你姐做饭么?”

星潮倒是点点头:“我也觉得月汐你不用跟着去啦。我会记得吃补充剂的。”

月汐张口发出一段几人听着耳熟但不懂的音节,不服气地轻轻哼一声:“我会德伊沙语,你们会么?”

萧晨皱着眉头没说话,但也露出了不赞成的表情——这四人里,小公主一样的月汐确实是看起来最不适合随军行动的。

结果小公主倒是对他的出现有意见:“其实……我觉得萧晨你最不该去啊,你上次伤这么重,现在还没完全恢复吧?要是又伤着怎么办呀?”

星潮也觉得妹妹说得有道理:“对啊对啊,萧晨你输出是高,但皮儿太脆。”

于是几个人无语对视,彼此目光里都是你们这些不省心的小屁孩回家待着去呀。

 

“我让她们来的,”那时候凌云带着萨林出现,按按两个女孩的肩,“这次远征,就算没有你们的参与,地球联邦也有十足的把握。你们的‘秩’各不相同,同时出现能在最大程度上压制住所有可能的‘形’,帮助我们减少伤亡。就和星潮前段时间帮助对付昼影的异兽一样,你们不需要参与战斗。只要严格遵守命令,不会有什么危险。”他侧身,“萨林,按照我们的协议,请你指导他们德伊沙的相关信息。”

自从一个多月前干脆利落地向大夏军投降以来,萨林不知和夏国政府达成了什么协议:他并没有被剥夺自由,甚至还被允许返回其在太空中的旗舰收拢部下。根据空翼的说法,这名独立于德伊沙政府外的太空海盗正试图游说夏国政府和天图——“德伊沙现在的宗教政权肯定是要完了,之后哪怕是被地球联邦接管,也肯定得有本土的世俗派上台,这海盗盯着台上的位置呢。星潮你离他远点儿,这种人精,信不得。”

星潮倒是不记仇,这一个多月里,她有空就捧着小笔记本去跟萨林问异能相关的问题,而萨林的解答也耐心详尽。空翼瞅过她那小本,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和记录里,常出现“sl”两个字母。

“这是啥?”空翼问。

“一‘萨林’,我现在暂时把他当作一个异能的标准单位,就跟一‘牛顿’一样。”星潮回答,“要量化异能很难,因为异能都是靠思维操纵,而思维太主观了——所以我现在用萨林做个参照系,才好定量我们的异能是如何随距离和环境变化的。”

那时候萨林默默地坐在一边,按星潮的要求,相当配合地握住伏安器。

空翼回头就跟月汐八卦:“我跟你讲,萨林这种能屈能伸毫无节操的家伙就跟冬天早上能瞬间起床的人一样,太可怕了,什么都干得出来。真的,叫你姐小心着他点儿……”

 

就算再不待见萨林,空翼也兴致盎然地准备从萨林那里学一些异能者的战斗方法——他可以毫无问题地召唤出远强于萨林的雷电,但没个准头。他在靶场试过多次,电闪雷鸣以后靶标还是完好的,周围树都黑了,鸟冒着烟往下掉。

然而在夏国军队的监督下,萨林教给他们的东西和异能战斗半点儿边都不沾:德伊沙现有政局,当地风俗习惯和常用语言……另有夏国军队的人来教少年们战场急救的方法,以及在太空或火星环境下若出现紧急情况该如何逃生。

直到开始学德伊沙语的“我投降”该怎么说时,空翼开始抗议。

“你们不需要,也不许战斗,明白吗?”凌云再次跟他们强调,“按计划,你们从头到尾都不会暴露。但万一被强敌发现,立刻投降。大夏军有足够的筹码能交换你们的安全。”

“凌叔叔,”空翼撇着嘴,“恕我长这么大就不知道‘怂’字儿该怎么写。”

凌云弹空翼的脑门一下,扭头对萨林道:“教他们怎么怂。”

萨林点头,淡淡一笑:“这个我倒会。”

 

五天的速成训练一晃而过。向Icarus启程前的那个晚上,星潮乐得睡不着。

“你们一个劲要参加远征,其实就是想上Icarus对吧?”空翼吐槽。

星潮和月汐一起猛点头。

 

等萧晨乘坐夏国的飞船抵达了已经开始加速的Icarus,被鲤鱼精拉着飞来飞去讲了一圈,他才意识到星潮是有多喜欢这个轨道基地中的传奇——

自从德伊沙向地球各国发起空袭以来,二十多艘天基打击平台陆续升空,最终形成严密的防天网。尽管天基平台的打击范围及火力输出受到轨道和能量的限制,但其对任何较低的目标具有近乎压倒性的优势。比如,上次在强攻位于阿普洛斯雪山内的昼影主基地时,北新的中型轨道基地自由孤星I在十来度的倾角上以最大功率连发数百次,将阿普洛斯雪山的高峰斜着削去数十米——这样高强高频的攻击也将自由孤星I的炮口在两分钟内烧毁。根据空翼的段子,北新拿这个跟夏国说了好几次,表示你看为了救那个小异能者我们烧了这么多钱,你们已经有了铁板钉钉的三名“秩”,这个出生地未明的说不定其实是北新人呢,你让我们跟他聊聊?夏国领事手一挥说你们自由孤星造价多少开个发票过来;北新一听就拍桌子了说劳资比你土豪多了好不?!夏国领事立马换笑脸说可不就是么那你跟我谈钱干啥呢。

而由天图牵头、各大国合力建造的轨道基地Icarus是傲视其它所有天基平台的巨无霸——不仅因为它可以容纳数千人的大小,更是因为它那精准而强大的武力——“坠羽”,最小的功率可以将地面上的一张pizza分成面积相同的八块,全力发射时亦可将一个小型城市顷刻抹去。有军事学者称,Icarus的攻击力高于其它所有天基平台的总和,只要它仍漂浮在天空,地面就有太平。

更有趣的是,Icarus也是现有最大的深空探测平台,搭载着可能比其武器系统还昂贵的引力波、暗能量和地外行星探测设备。舰长佩蓝歌蕊以极其高明的外交手腕周旋在各大国之间,说服他们这些看似没有实际价值的基础研究的必要性,并争取到尽可能多的资源和人力支持。在地球和德伊沙间的冲突使人类的深空探索近乎停滞的时代里,Icarus被称为科研界最明亮的星辰。

 

“那你喜欢的是它作为武器的部分,还是作为太空探测平台的部分?”午饭时,萧晨问星潮。变轨中的Icarus为了节省能量并没有开动旋转以提供人造重力,于是星潮一直在玩失重。她正把一盘小饼干掀得飘起,然后自己在空气里游泳追着咬饼干。

“都喜欢啦,”眼见着姐姐一不留神吞了两块饼干正噎得慌,月汐一面给星潮递水一面帮她回答,“姐姐可能更喜欢科研那部分一些,我是超喜欢Icarus的坠羽啦。”

萧晨对月汐的答案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她会喜欢天基平台这样象征着绝对恐怖的武器。

“我爸爸就是大夏军的啊,我喜欢武器很正常嘛,”月汐看出萧晨的疑惑,轻轻地笑着说,“有段时间我和姐姐确实很害怕火光和响声,心理医生怎么安慰我们这世上大部分人都是好人也没用……然后爸爸干脆申请了观摩名额,带我们上了刚建好的天梯,看Icarus和红隼的第一次联合演习。导弹的光把四周都照亮了,爸爸说看,你们别怕,大夏军会保护你们的。”

星潮终于咽下饼干,点头:“嗯嗯!那时候老爸可帅了,他说:‘现在我们还不够快,但我们会越来越强。敌人如果再敢伤害我们的孩子,大夏军就会找到他们,干掉他们,直到他们消失或不敢再作恶为止。’——话说前段时间萨林对咱们中学的袭击虽然没造成太大伤亡,但整个舆论都爆了,这次远征就是以报复这场袭击为名义的。”

月汐回忆着那次让她不再害怕火光的演习,笑容恬静安谧:“那时候我还挺傻地问,‘报复和杀人不是不好么?’爸爸回答:‘是不好,所以由我们来做,你们只用平安快乐地长大。’”她侧头望向舷窗外巨大的炮台,炮台冰冷如镜,映照着渐远去的地球蔚蓝的柔光,“毁灭或守护是由持剑之人来决定的,只要利剑握在正确的人的手里,它就让我觉得安全……所以,我喜欢大夏军,也喜欢‘坠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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