鹞蓝

#天空的起点#
三万年前交错开的两支猿,在再度纠缠的时空线里,狭路相逢
文明一步步踏上临界点,或坠入地狱,或冲破苍穹
在燃烧着血和火的悬崖顶端,少年们望向正在被撕裂的天空,张开翅膀

[天空的起点(番外)]竹泉童话-鱼和天空

海洋隆起为天峰,山川裂成河谷,大陆漂移开去,冰川覆盖了大地又融化。爬啊爬,远方永远在地平线的另一端诱惑着它,它也许长出四肢,也许又回到水中,也许有了翅膀将天空划入属地,鼎盛又毁灭又重生,留下更多支离的白骨如千万纪念塔


在竹泉这种可以随时玩得了一场模拟联合国的地方,天南地北的习俗传染得比流感还快。

比如夏国的孩子们很快从克里斯和卡尔那里接受了“饭后要吃甜点”的风俗并以之为宇宙真理,又比如小家伙们一个接一个地开始要求“睡前要听故事”不然拒绝睡觉。

然而要命的是,这么四十多个小不点儿加在一起已经把书里的故事听得差不多了。于是,无论大孩子们讲起哪国的童话或传说,都有小家伙喊“我听过我听过!”接着两句话剧透完,然后小家伙们又叽叽喳喳要求更新的故事。

“睡不着就给我出去绕着山跑个二三十圈!”被轮值到照顾小朋友的伊戈尔咬牙切齿地坚决不惯着这帮小祖宗。

 

所以很能瞎编的星潮非常受小朋友们的欢迎。

“很久,很久以前,在海的远处,水是那么蓝,像最美的矢车菊花瓣……” 某个夜晚,小孩子们的集体宿舍里,星潮靠在轮值的大床上给小朋友们编新故事。

“我听过我听过!——小人鱼就生活在那海的深处!” 趴在星潮怀里的索非亚开心喊道。

星潮点点索非亚的鼻子:“不,不是《海的女儿》。其实,那时侯还没有矢车菊。故事发生还在花朵出现之前,在一切童话开始之前……”她的声音轻轻地落在深秋的夜色里。

“在最远的,看不到岸的海底深处,生活着一只美丽的小鱼,宽广的海洋是它的家。那里的生活闲适悠闲,它可以在海中和它的兄弟姐妹,朋友们一起嬉戏,它最喜欢的是那条橙色的小鱼。可是它总是不满足,因为它的海洋是有限的:再往上,再往上的地方它看不到。只有透过水面,看淡蓝的太阳来来往往投下粼粼光柱,将碧涛渐次染出深浅,然后月光和星辉丝丝缕缕渗下来……那时侯孤寂的天空还要5亿个春秋才等得到飞鸟。” 

小朋友们安静下来。这个故事还真没听过呢。

“它发现铺着银砂的海底是微倾向上走的,也就是说,只要世界足够大,总有一处这海底会突破水面,到达那神秘的,它无法了解却向往的不属于海洋的世界。大家容忍了它不着边际的幻想——他们是多么疼爱这个特别的孩子啊。” 

“一个夜晚,一颗星星突然亮了起来,转瞬带着火光落入海洋,它的同类都惊慌地逃散,只有它鼓起勇气游了上去……那是一颗黢黑的石头,根本不像做过星星的样子。可那石头告诉了小鱼好多东西,它说海洋以外是同样宽大的陆地,明亮无比,享受着阳光最多的爱,粗砺的风呼啸着掠过连绵的山脉、高耸的雪岭和喷着火的山峰。还有苍郁的森林,却没有海世界的喧哗,只有那些无语的高大蕨树是陆地上唯一的生命,那些树都很寂寞……”

“第二天清晨,它便准备出发,朝陆地。所有的鱼都劝它,说那未知陆地的危险和海洋的美丽,那条橙色的小鱼悲伤地看着它,可它就是想看看那里,看看那未被水打磨过的峥嵘的岩石。最后,它的兄弟姐妹们说:好吧,如果你一定要去,我们陪着你。” 

“于是他们出发了,你要知道一条鱼有多少兄弟姐妹啊。迁徙的鱼组成一条浩浩荡荡的彩虹。他们游啊游,游过暗流,游过海啸和飓风,游过天敌的追捕。一路上很累也很艰险,但越游那景色也越美丽,一些鱼觉得不会有更好的地方就留下了,它们就变成了适合那个地方的样子,有圆圆的,有长着灯笼的,有长在那里不会动的……同伴越来越少但小鱼没有放弃,一次次磨砺让它勇敢坚强,远方,远方一直在召唤着它,只想看一看那坚实的陆地。为了护卫一条小鱼的好奇的梦想,逝去的同伴们在它们身后留下一条望不到头的彩鳞的道路。他们说,等你们见到了那神秘的陆地后,就顺着这条路,回家去。”

有小家伙听到鱼就激动了,插嘴讲自家鱼缸里的小丑鱼有多可爱。七月不满地推了推对方,他想听星潮姐姐讲故事——那条勇敢的小鱼后来回家了么?

“终于,终于他们到达了浅浅的海湾。陆地的气息穿过海水透下来,小鱼第一次看到了水折射后的山峦和树林——那是完全不同的明亮的世界啊,没有海那么温柔,却寂寞而冷峻。寂寞的大树第一次看到除自己以外的生命,高兴得笑了,笑落的蕨叶落到水面。小鱼看着,第一次觉得要流出眼泪。这时,退潮了,它被留在了岸上,还有那条橙色的小鱼——”星潮停下来,开始反思自己怎么就扯到这儿了,“——接下来会比较可怕哟,你们要不要听?”

“有鬼么?”郝欣用被子蒙住头问,“上次空翼哥哥讲了鬼故事,虽然他马上被拉克什米姐姐打走了但还是好吓人...我半晚上没睡着的。”

“放心啦,跟你说过鬼不科学,” 许青穹以“我才没有幼稚到要听睡前故事”的姿态在自己的小床上翻着书,这会儿终于忍不住插话,“她没编童话,讲的是历史啦——我知道后面的故事,但我乖,我才不剧透!”

小朋友们纷纷表示自己胆儿大的,要继续听。

于是星潮继续,讲那亿年前的童话。

“鱼是不能活在陆地上的。阳光灼烤着它们,明朗的空气让它们窒息,于是两条鱼用唾沫相互润湿。勇敢的小鱼看到橙色小鱼眼中的害怕,于是在下一次潮涌来时用尾巴把橙色小鱼用力推入海洋。”

“同伴在呼唤,小鱼努力挣扎向海。就在那个时候,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海裂开了,吞噬了它的所有亲人。海底分开、合拢、耸起。小鱼的同伴亲人在一霎那全化为了石头。”

“小鱼哭了,泪水流成了一个小湖。它知道自己永远都回不去了,但它知道在更远的地方,它没有看到的地方,冰山还很寂寞,平原也很寂寞。就算一定会变成石头,它只要看到更远一点的地方。于是,它用鳍艰难地挪动着,一点点挣扎向远方……”

“爬啊爬,它发现自己并没有死去,它长出了适应空气的肺,鳍渐渐变成了爪,它不再是那条小鱼。海洋隆起为天峰,山川裂成河谷,大陆漂移开去,冰川覆盖了大地又融化。爬啊爬,远方永远在地平线的另一端诱惑着它,它也许长出四肢,也许又回到水中,也许有了翅膀将天空划入属地,鼎盛又毁灭又重生,留下更多支离的白骨如千万纪念塔。从此,整个星球,哪怕是最艰难得不可思议的角落,鸢飞鱼跃,永不寂寞……更勇敢的,又从开花的密林中走出,直起身,用两条腿,奔向更遥远的远方……” 

星潮的声音渐渐停了。索非亚在她怀里睡着,也许在梦里成了蔚蓝大海里的一条小鱼。更大一些的孩子们毫无睡意,他们望着星潮,目光闪闪发亮。

“那条小鱼……是我们么?”华美智轻声问。

 

“嗯,是我们的祖先,”许青穹的目光透过落地窗户,飘向沉静夜色里山峦的远方,灯火万家,“三十亿年的演化,人被称为万物之灵只因为我们承载着最多勇敢者的基因。血脉深处,我们都是那条上岸的小鱼吧。”

“故事还没结束呢。”星潮仰头笑,让窗外的银河落入瞳底,“……那些星星,还很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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