鹞蓝

#天空的起点#
三万年前交错开的两支猿,在再度纠缠的时空线里,狭路相逢
文明一步步踏上临界点,或坠入地狱,或冲破苍穹
在燃烧着血和火的悬崖顶端,少年们望向正在被撕裂的天空,张开翅膀

[天空的起点]13-天地为牢

这世界太大,我们却知道得太少,走得太慢。天地为牢。可我不甘心一辈子都被重力和光速束缚在这么狭窄的一片地方

 

登上Icarus后不到三小时,星潮开始不老实了。“月汐,帮个忙,我想试一下……”

一见萧晨那“你又欠抽了是不”眼神飘过来,星潮赶快向后飞摆手:“我就想看看我能在真空中能坚持的最长时间!有人看着就不危险!这次任务我们说不准什么时候会暴露在真空下,先了解自己的能力才好做准备啊!……反正无论如何我都会找机会试试的……”

觉得她说的确实比较合理,萧晨点头:“好,那我也试试。”

于是空翼再说服了几位基地工作人员,一群人兴致盎然地飘向轨道基地里最近的气闸舱。一路上,基地工作人员们呼朋唤友——异能者比熊猫还少见,这个热闹必须凑。到最后,乌泱乌泱的一群人挤在气闸舱前,一位工作人员麻利地帮星潮系上体征监测器:“好,待会儿气闸舱的内闸门关闭,外闸门打开,你就彻底暴露在真空下了。体征监测器会把你的心跳数据传到我们这边。如果有什么不对——你们三个是可以隔空移物的对吧?”他望向月汐,月汐点点头,比她姐还紧张:“嗯,如果不对,我就把她拉回气闸舱。”

星潮抱抱妹妹:“别担心啦,支援红隼那次我和萧晨在近真空里飞了至少三分钟呢。”她轻轻呼出一口气,飘入气闸舱。

 

内闸门在星潮身后关闭。气压降至零。激动混合着寒冷从脊柱涌起,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绝对寂静的真空里,她却仿佛听到歌声,渺远而宏大。

外闸门缓缓开启。外面,繁星如海。

 

一群人隔着透明窗瞅那个穿着常服进了真空的小姑娘。她先是发呆似的在气闸舱里愣了十多秒,然后欢脱地一头扎进星海。

眼见鲤鱼精就要游得没影,萧晨抬手,隔空一抓把她揪回闸门附近。

星潮隔着舷窗跟他点头,用口型表示好的不飞远。

轨道基地的工作人员们读着秒表计时,热火朝天地讨论异能者在真空中无防护活动的极限时间。“没宇航服的话,普通人不到半分钟就能失去意识;德伊沙那边的最高纪录似乎是五分钟;我赌她能撑十分钟以上。”“我赌一瓶红酒,至少十五分钟。”“讲真,我觉得这丫头能在外面一直高兴地待着。”“那样就太好了!小同志,Icarus的外部日常维护外包给你们了!”

稍微飞远点儿就会被萧晨用异能拦回来,星潮在外面飘着无聊,于是摸出兜里打包了小圆饼干的袋子,吃掉两个后,把剩下的三个小饼干小心地摆成相对静止的三维坐标系,然后绕着它们飞来飞去,嘴里还默默地无声念叨着,似乎在计算着什么。

突然,她停下来,呆了几秒,而后刷地折回气闸舱,咚咚咚地捶内闸门!

内闸门里的人们顿时一片沸反盈天——“怎么了?她心跳正常啊!”“肯定有别的不舒服,快让她进来!”“关外闸门!加压!”“医疗组医疗组!”

气闸舱重新封闭,空气注入平衡气压后,内闸门打开。

星潮一头扎进来,脸色健康红润,但声音已经激动得变了调:“我飞的时候,动量真的不守恒了啊!”

 

这句话如水滴扔进了油里,工作人员们更加地炸了锅,热烈地争论起是不是有未知因素作为动量来源、三个小圆饼干构成的坐标系是否严谨、以及异能这玩意儿真是操蛋。

萧晨特别无语地看着星潮跟打了鸡血似的跟几位科研人员激动对喊:“这已经不是物理学的天空里飘来两朵小乌云——天都要塌了呀!”为什么天要塌了你这么开心……以及你妹刚才快被你吓哭了……

挤做一团的人群突然分开,深蓝短发的女子海豚般灵活而迅疾地游来,一把抓住星潮的肩膀,来不及暂停的速度将她和星潮连带着一起撞向舷窗:“守恒律被打破了?你能突破光速么?能折叠空间么?”

那陌生女子身材纤长,漂浮的姿态轻盈如羽。她半透明的浅灰色眸子折射着银河,气质飘渺出尘,可盯着星潮的目光热切得仿佛发现了稀世珍宝。

空翼有些不爽——大姐,有没有你这样一见面就把人摁窗上的啊?他正想上前把人分开,可发现周围刚刚摸鱼摸得热火朝天的工作人员们如同老鼠见了猫,顷刻溜了个干干净净。这是老板来了么,等等,蓝发灰瞳……

于是空翼知道她是谁了——Peregrin。

天空的守护者,永不落地的太空堡垒Icarus中的女王,佩蓝歌蕊。

空翼想自己是不是该上去道个谢啥的。不过大姐你跟你在媒体上的高冷画风差得似乎有点儿多……

 

星潮已是眼都不眨地盯着佩蓝歌蕊,做梦般摇头:“我试过,不行的……”

“是么,”女子眼中的星光一点点黯淡下来,她松开星潮向后飘去,用略为低哑的嗓音轻声叹息,“天地为牢啊……”

那声叹息里的遗憾让人心悸。星潮赶紧补充:“我肯定要继续试的!”

萧晨只觉得头疼——这熊孩子啥时候又偷偷乱玩异能了?“你试这个干什么?”

星潮和灰瞳女子扭头看向他,异口同声:“那些星星太远了啊……”意识到自己抢了话,星潮赶紧住口;灰瞳女子却望着星潮笑出声来:“你也喜欢星星?”

那时星潮才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惊讶和喜悦在她眼中接连迸发:“您是佩蓝?牧星者佩蓝歌蕊?我一直很敬仰您……是的是的我喜欢星星呀!深空探索相关的东西我都很感兴趣!您的讲座我都听过都背得下来!Icarus望远镜的第四册图集我带来了,给我签个名可以么?”

执掌着人类最强大武器之一的女子竟有双婴儿般纯净的眼睛,遗憾和快乐都明明白白地透出来。她笑着拉住星潮的手,不由分说地向内飞去:“来,我给你看点儿好东西。”

佩蓝歌蕊把四名少年带到了Icarus的主控室。

不同于星潮印象中包裹在层层防御里布满监控和控制的紧凑指挥室,Icarus的主控是位于轨道基地中心的空旷而硕大的透明球体。人漂浮在其中,渺小得如同天地间一片羽毛。

举目上下,皆是繁星。

 

佩蓝歌蕊让少年们关闭身上所有会发光的物体,而后扬声向Icarus的人工智能命令道:“Phecda,星空模式。”随着这声命令,以主控室为圆心的整个轨道基地舷窗关闭,信号灯依次熄灭。转瞬间,硕大的Icarus仿佛沉入黑夜,不泄出一丝光亮。随后,Icarus的平面开始倾斜,为主控室挡住来自地球和太阳的光线。 

天地之间,唯余星光。

屏蔽了所有人造光源的干扰,主控室中漆黑一片,只有窗外星海密集如烟尘,绚烂得让人屏息。

 

“姐姐,”月汐抱住星潮的手臂道,“怕黑……”

佩蓝轻笑一声,浅灰色瞳仁中星河流转:“黑暗不存在。”

星潮搂紧妹妹:“不怕不怕,我在呢。对啊,光是电磁波;从这个角度说,‘光明’确实可以用波长和强度来描述,而‘黑暗’却不是一个可被测量的‘实在’,仅仅只是光不够多而已啦。”

“而这里有光。” 佩蓝歌蕊打了个响指,“Phecda,radio波段。”

球形墙面立刻展现出窗外的宇宙处在无线电波段的形态——星光不再是尖锐的小点,柔和的光弥漫如烟,填充了几乎所有原本黑暗的空间。

“如果我们的眼睛能看到可见光之外的电磁波,那么宇宙的每个角落都是光明的—— Phecda,H-alpha 波段。”

以氢红光波段描绘的星空展开在少年们眼前,从这个波长看去,整个星空布满熊熊燃烧的红色涡轮。

随着佩蓝歌蕊的一声声命令,人肉眼所不能见的不同频率的电磁波下,星空的不同图景依次展开——微波波段下,神秘的光网涌动如潮汐;近红外光谱下,银河是黑暗中一道锐利的剑光;X射线的波长下,星系消失了,深空中只余硕大的突兀亮斑……

当窗外星空在gamma射线频率下的图景被投影在透明的弧形墙面时,佩蓝歌蕊把几个呼吸面具扔给四名少年:“戴上这个,或者屏住呼吸。别动。”

过饱和的云雾升腾起来,充斥了硕大的主控室。在这云雾飘渺的仙境里,倏然有纤长的白线滑过,转瞬盛开成螺旋,带着乐谱般优雅的韵律。

“是云室,我听说过Icarus有世界上最大的云室,原来在这里!”星潮乐得不行地抱住妹妹的肩解说,“这是观测宇宙射线的最古老方式:带电粒子在经过的路径产生离子,让蒸汽凝结,从而显示出粒子的径迹……你看,像不像焰火?佩蓝姐姐,我手前的这个烟花一样的轨迹是alpha粒子留下的对吗?”

以满天星辰的光谱为幕布,宇宙粒子在他们周身随机绽放,轨迹舞出一朵朵洁白的玫瑰。佩蓝歌蕊在这宇宙的花丛中静静微笑,“对,这是云室。我们早已不用这样古老的方式观察宇宙射线,但我喜欢这样直接看到这些跋涉亿万年的遥远星星的信使,我们看到它们时,诞出的星星也许早已熄灭。Phecda,给我们讲些这些信使带来的故事吧。”。

于是人工智能Phecda开始用歌咏般的语调讲起星辰的故事,讲恒星从出生到繁盛到消亡的一生,它们在生命的最后几秒钟轰轰烈烈地爆发,将千亿顿的质量和致命的辐射抛洒向百万光年外,留下缓缓熄灭的致密尸骸或吞噬一切的奇点;银河中心的超级黑洞横亘着百万个太阳的质量,牵引着千亿恒星流转。更大的尺度上,难以观测到的暗物质和暗能量主宰着整个宇宙的终极命运;宇宙初生之刻,世间的元素只有氢和氦,其它构成生命的元素只能在恒星的熔炉中炼出,于是我们每个人其实都由恒星的余烬构成,你左手和右手指尖的两粒原子可能来源于两个不同的古老星系……

萧晨从未听过这些故事,他的视野里,那些远方单调恒静的光点渐渐鲜活,渐渐惊心动魄。他重新望向那已然不同了的星空,心悦诚服地叹道:“是很漂亮。”

“可它们太远。我们现在能在一个多小时从地球到达月亮,最快不到两个月往返火星,可这速度还不到光速的千分之一。木星有我们最感兴趣的目标,它的第二颗卫星Europa在冰壳下有液态水,但这距离就需要至少一年的时间往返——被德伊沙在空间中点燃的战火所阻挠,人类的脚步竟然还没有登上这个我们抬头就能看到的地方。现在的速度下,我们要用一个婴儿长成少年的时间才能飞出太阳系,用半个人类文明兴起的时间才能飞到最近的另一颗恒星。即使我们能到达光速,飞出银河系的旋臂也要两万多年——怎么能想象,人得蜷缩在一个小小的飞船里,一代代背井离乡两万多年,用也许已经不再是人类的代价,才能跋涉到这宇宙中几千万星系之一的小小银河系的边缘?这世界太大,我们却知道得太少,走得太慢。” 佩蓝歌蕊暗哑的声音透着深不见底的遗憾,她再次叹出那四个字,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倔强。“天地为牢……”

星潮和舰长双目相对,同声说出那句她曾听过、想过、诵读过无数次的句子:“——可我不甘心,一辈子都被重力和光速束缚在这么狭窄的一片地方!”

 

万千星辰下,宇宙射线盛开的螺旋中,Icarus的舰长向四名少年伸出手:“异能者会是最好的宇航员。更不用说,你们身上可能隐藏着打破现有物理学壁垒的力量。我希望你们中间至少会有一名未来的深空探索者……我们一起去摘下星辰。”

星潮刷地举起手,双目闪闪发亮。

佩蓝歌蕊点住星潮的额头:“找到超越光速的方法。当战争结束天空重归宁静,我带你去木星,你会是第一个踏上Europa的人类。”

第一个踏上埋藏着温暖海洋的冰封卫星Europa……那是几乎等同于第一个踏上月球之人的荣誉啊。那时候那位宇航员说了什么?届时她要说什么?反正现在,星潮已经咧着嘴点头点得顾不上说话了。

空翼手肘捅捅星潮,提醒这位记性不好的小同学:“你不是要跟叶教授做科研,去弄清异能的本质么?”

于是鲤鱼精微张着嘴愣住, 左右为难地不知道该叼哪边的食。

“那么你的志向是什么呢?”佩蓝歌蕊抄起手,上身微倾地盯着星潮。

“不知道,”在自己的偶像面前星潮有些语无伦次,“不,不是不知道我想做什么,我是说,不知道的事儿我都觉得挺好玩的……未曾揭示的知识,未被目睹的风景,我都想过去看看啊。”

空翼补充说明:“就是个猫,看见什么有趣的都想去扒拉一爪子。”

佩蓝歌蕊微微笑起来,对着星潮眨眨眼睛:“我们都是一样的呀,好奇是人类最美好的本能。做宇航员和做科研者从来都不矛盾,漫长的旅途里你有足够多的时间学习和研究,而真空也是最好的实验室。你想跟的导师是琦岚大学的叶教授?他和我也有合作呢,我们可以联合培养你。你毕业后来Icarus常驻做实验?”

星潮继续进入震动模式狂点头,目光明亮如晨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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