鹞蓝

“大家都说说想法吧，对那孩子的认知偏差我们该怎么办？”

“叫他‘孩子’又怎么了？20岁出头不就是小孩儿，你管他是不是我们这整个组的服务工作对象……好的好的，叫他少校，前少校总可以吧？”

“首先我们认真要检讨我们工作的重大失误……战后的和谈、重建、科技大爆发和外空探测等，各种事物千头万绪，让我们的工作不够细致。过去两年里，我们的工作重点在于怎么跟阎王爷抢他的命，他苏醒后跟他的几次谈心也不够周详，没有考虑到他的特殊心理状态和认知偏差。所以，他才做出这种事……  ”

“这孩子是觉得我们不管他了？”

“ 好歹参军四年，夏国的军人什么待遇他不懂吗？！要不我们退役军人事务处是用来做什么的？”

“他懂。一等功加退役伤残加分30。刚好够他压着线上一本。”

”……“

"....苏醒后的大半年里，就在我们眼皮底下，他一边养伤一边复习，突然一声不吭地去把高考考了。还报的是A大这么个三线城市里的普通一本。" 

“帝都大学、琪岚大学、我们的军研所、哪怕是北新西陆的顶级院校，他知不知道他只要开口就能免试特招夹道欢迎？就凭他的功勋，想拿个名誉教授的位置都不过分！”

“搞不好，他真不知道。”

“……现在调档去琪岚大学还来得及么？A大这小破学校怎么配得上——”

“来不及，已经开学半个月，课都选了。另外，大家今后工作都要注意：不要越线。我们的中心工作是为他服务。建议可以提，但他自己的路自己选自己走。他也不喜欢被侵犯隐私。我们现在主要的信息来源是他现在室友社交账号的公开内容……还好他有个室友话痨。大家可以看一下这位室友的页面。”

“哈，开学前两周咱少校还按照校规军训？他怎么这么乖？”

“……”

“……退役军人不是该军训免训？”

“那破学校免训需要口头申请。你但凡能让咱少校张口提个要求，我请你吃一个月‘华荣斋’。”

“……咱少校的社交恐惧还有救么？”

“大家不要笑，实在要笑小声一点……”

　　

“……话说，军训教官没觉得有啥不对？”

“我猜他们是有点觉得不对的。我查了负责军训的地方部队的报告纪要，其中提到有个新生素质特别好建议破格特招。”

“想得美。”

“嗯。”

“我们的少校同学拒绝了吧？”

“拒绝了。不过，报告上说他的拒绝原因是觉得自己身体素质……嗯，弱。”

“……”

“哈？心理组你们分析分析，他到底是咋得到这结论的？他的参照对象到底是整个联邦的核武库，还是约提的那些——‘殿下’们？哪怕他现在暂时没异能，后者他哪个没揍过？现在看见他也得恭恭敬敬低个头行礼好吧? ——是是是，神子他肯定没揍，那小妹妹不是叫他哥么？”

“他是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还能恢复？”

“很有可能。”

”医疗组，我是不是跟你们说过，他情况特殊，要讲话就跟他明明白白讲？说他没情商都是夸他，那孩子就听不懂暗示！“

”报告组长，因为他完全康复还需要数年时间，尚有较大的不确定性，我们医疗组就没敢跟他说太确定。另外，上面也希望我们跟他强调，他现在的能力基本就一普通人，千万别遇上什么事儿就又冲上去……抱歉，我猜他又把我们的暗示理解到奇怪的地方去了。“

“也成。他想这么觉得就先这么觉得着吧。哪怕没异能他也能是一代兵王，还是对异能者专精的那种。不过这孩子评估战斗力的标准太高，估计是以前的他自己。”

“为A市拨专款，让他们狠抓市政文明建设，打黑除恶，并开展校园文明专项活动。只要少校在A大一天，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不允许干扰到他的康复，别给他任何见义勇为的机会。A市的领导班子行不行？不行就换掉。”

“明白。”

　　

“他也不知道到自己长挺帅气质也挺好的是吧？”

“没。军训标兵呢，光那两周就有不少女生甚至男生跟他示好。”

“他有意识到么？”

“开什么玩笑，他那么瞎。”

　　

“这里心理组。咱家少校的另一个认知偏差可能是……他觉得自己穷。 ”

“？”

”这半年他收到的津贴都认认真真存了定期。入学以来，他的消费远低于夏国大学生平均消费水平。此外，他向学校的勤工俭学部提了申请。”

“？？”

“后勤组？！”

“？我们……直接拨付的津贴确实不算高，但那是因为战场上下来的退役人员通常有应激型心理创伤，容易非理智消费，甚至滥用成瘾性物质，所以不敢让他们手里余钱太多。但他们需要什么，都可以申请。”

“他知道么？”

“知道。他苏醒后我就跟他汇报过：他的所有生活所需的申请，不限种类，不设上限。而且——不用口述，网上提交就可以。”

“他申请过什么？住宅，私人天梭，奢侈品，吃喝玩乐……没有？一项都没有？！你们好歹给他做做工作，让他至少提个一两项…… 唉，算了。直接提高津贴太刻意，给A大奖学金数目翻倍，其中加一两项金额高的只有他够格的。“

“万一他也不申？”

“那就给，唉，勤工俭学处，安排一些清闲、有趣、工资高的……老天爷，为什么我们在操心这个？他到底知不知道，那群叫他哥的小朋友里有多少富可敌国的？”

“知道啊。但他怎么可能会伸手。”

“……你说他这么认真地攒钱是为什么啊？”

“根据他碎嘴的舍友，他对未来的规划可认真了，包括找工作，失业保险，购房，养老金，和他身上旧伤的医疗花费。组长你别揪头发了，都快秃了。”

“……后勤组你们检讨字数加倍。今天会议后你们好好落实，跟他逐字逐句地掰开讲仔细讲，让他认识到只要夏国不倒只要地球联邦还在，他就该是一生荣养！好好上他的课，不要操心这些破事！”

　　

”说到上课。另一个认知偏差是，少校可能还觉得自己智商不够——他对A大挂科重修和毕业延期的条件特别在意，逐项浏览过，并做了笔记。“

”跟教育局说一下，那破学校要挂敢咱家这孩子一门课，下学期它就是二本了。“

”少校不会挂科的。我问过他选的几门课的老师，都说没见过课上坐这么端正这么专心的学生，笔记整整齐齐，而且从回答问题来看天分也很好—— 就现在，给你半年时间复习，别说一本，给你加30分你能过专科线么？“

”…… 他觉得自己智商不够也是因为选错参考系了吧？到是，他以前的那群朋友，不是雏凤就是顶级科学家，历史里程碑那种。“

”是啊。毕竟是……那群改变世界的孩子们啊。“

　　

“他还跟室友约着每天慢跑锻炼，作息也很规律很养生呢。最近唯一一次熬夜是抢刷A校的一门热门通选课。”　　

”……少校他其实不知道自己权势滔天是么？“

”我想是的。“

“他明不明白，人类的几乎所有异能者——除了火星那几十个——对了为什么他们教宗见他也毕恭毕敬——那些他们当年护着长大，现今为人类在星路和异界开疆拓土的小孩子们，视他为长兄、领袖和支柱，愿意为他的一句话赴汤蹈火？他知不知道他在军队里的威望高到不好授衔？哪怕不说这些，就凭他通讯器里有各国大佬们的私人联系方式，随时能拉起个夏国北新西陆东疆的四方会谈，他就能呼风唤雨？“

“他真不明白。从现在看来，这孩子的自我认知是个智商和情商都不太够的，需要为一身伤病攒医药费的，普通退役军人。”

“只有情商不够是真的。我认为，可能就是那次定海阁元老和他的谈话他理解错了。定海阁对他寄予厚望，希望他放宽心细细养好身体，未来的平行宇宙探索和开发将以他为首——就因为他可能异界为王，所以才不好让他重领军衔，以免落下‘侵略’的口实—— ”

“心理组你们会后就跟定海阁发报告——跟这孩子说话就别绕弯弯！长老们觉得自己说的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未来做更大的贡献’，他听的就是‘自食其力，不成为社会的负担’……”

“他真觉得，我们会认为他是……负担！？——在他拯救了这个世界之后？”

“……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很认真地计划，生活，学习，锻炼，想让自己成为一个有用的人。”

“你知道，他童年和少年的经历非常特殊。他从未拥有过‘常人的生活’。“
”……也好，他喜欢A大就好好读四年吧。身体和精神都好好养一养。对了，他那3个室友品性如何？不好的想办法换一换。“

“都还成，真真正正的普通大学生。不过，看起来他还是没交上新朋友。室友抱怨过他太高冷。”

“组长，咱家少校，其实不是高冷，是高度社恐，对吧？之前我发现对他越热情他越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人一多他就尴尬。真是个没朋友的性格啊。“

“他有过朋友，很好的，生死交托的朋友。”

“那时候我是他们那群孩子的心理医生。看，这是他们的合影，笑得多精神。”

“当年他那些同伴，是在天崩地裂时不得不交托后背，并肩作战的，也自然而然地成了挚友。他愿意跟他们聊天说笑，不用担心自己说错了话冒犯了谁，或者干脆就一整天不说话也不尴尬。我们一度打赌他会和其中的某个女孩恋爱。”

“这照片里，都走了么？”

“都走了啊，剩下他。那群孩子改了天命……拿命改。”

“你看，他走过最艰难的岁月，然而在这盛世里，他却觉得任何美好都与己无关。手里空无一物，也不向欢笑的人群伸出手。他从没觉得谁该对自己好，也不觉得自己该得到什么。他或许是在潜意识里觉得，自己握住的，都会变成沙尘。”

“但他还是对于幸存很高兴， 很认真地在生活，想让自己‘有所贡献’。他很爱这个世界。”

“……大家想想办法吧。这几年怎么让我们的小救世主过得……正常，高兴一些？“

“可咱少校这一声不响地就背着书包上学校去了，我们也没办法在他身边安个特工同学就为了带他融入大学生活啊……别说他不喜欢被安排，你先给我找个这么年轻的特工试试？”

“跟他布置任务——组织让你出门随便找人聊聊天吃个饭，这样？”

“别，那样只会让他更紧张。哦对，说起吃饭，咱们的特级厨师和营养师都已经调到A大食堂了吧？”

“等等，‘任务’这个思路还不错，他一向对任务认真。你们觉得，找个理由，让他去‘保护’同校的某个同学如何？”

“我倒是有个不成熟的想法……”

“不不不，让A大接受约提的交流生不是个好主意，会引起外交事故的……”

“我觉的得先搞清楚少校同学怎么就看上A大了呢？从这里入手应该会有思路。”　　

　　……　　

“好的，刚才大家的思路都很好。时间有限，现在先散会，每个组发挥能动性，关于‘如何让少校成功融入大学生活’写个可行性报告出来……未来，定海阁对他寄予厚望，希望他能成为领袖。可哪怕他不想再戴上勋章，他也应该得到幸福。”